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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四回 多情郎鑫马玉堂一
 第十四回 多情郎鑫马玉堂 矢贞房花烛(1)

 钝翁曰:钟生之娶钱贵,大登科之后小登科,完他一对多情种子而已。

 钟趋之让居,灶内添柴,乃人情之常。当思身历其境,亦是此等否,不可使笑钟趋也。

 易老儿占尽便宜,刻苦一生,一份家资属于猴子之子,而易氏祖宗不血食矣。易于仁借种家奴,他年产业又将付与勤、寿,己身亦斩其祀矣。父以刻,子以,易老儿之罪可言也。彼不知易于仁非其子也,易于仁自知之,自欺之罪浮于乃父,后来所以不得其死。且连禽兽假子仍无,此辈戒之哉!

 易于仁与妾之法,已为奇矣。而奇姐同仆婢之,愈出愈奇。其父其女不负其名,真是异乎于人之奇。写奇姐奇,内夹写一贞姑之贞。贞者更显其贞,者愈觉其,是两衬法。

 卜通遇焦氏,彼时未尝不以为乐。但恨彼死后无知,未必知水氏之嫁干女婿、卜之仕呼姐夫为爹爹耳。

 这一回书,钟生、钱贵好合之后,自易老儿娶容氏起,至奇姐死止,全是污之语。到钟生纳代目为小星,眼目为之一清。不意结尾出林报国拿道一段,令人气神豪,是用唐明皇羯鼓解秽之法。

 第十四回 多情郎金马玉堂 矢贞房花烛

 话说那钟生见宦萼三人正在作恶,忽一阵跑去,不知何故,遂将钱贵扶进房中。钱贵倒在钟生怀内,柔声痛哭道:“以妾之故,致君受辱。此心如割,恨不生。”

 哀哀不止。钟生将他搂住,宽慰道:“彼之怒我,因我撞之故,与卿何涉?卿之辱,实因我在此相累。我甚不安,卿何反言?此一伙狂且举动如恶犬噬人,不必介意。但他们忽然撇去,不知有何事故。我虽寒儒,谅不惧彼。恐他不能忘情于你,还要受他之累。我今且去细访,看他们做何行止,再来为卿设计避之。且自将息,甚匆过虑。”

 钱贵见他说得有理,也便不留,遂道:“郎君一有风信,幸即来告我。”

 钟生道:“卿之事,即我之事,何用叮嘱?”

 钱贵又将历年之私蓄取出,付与钟生,道:“此非我久居之地。此数百金,君可持去,速为我作从良之计,万不可缓。”

 钟生也就接着,道:“此虽你之事,乃我之责,何敢尚缓?我中与不中,自有以报命,你但放心。”

 说罢,收在身边,辞了去了。那郝氏见势头不好,避入邻家。丫环吓得东藏西躲,直到晚打听得人散,都才回来。财香也自柴堆下钻出。【不漏。】郝氏一进门,见家中打得七零八落,又是那心疼,又是那怨恨。因走入房中,将钱贵埋怨了半夜。钱贵见事因他起,也只得声领受。郝氏同丫环收拾破碎家伙,不必细说。

 且说那钟生到家,将钱贵所付之物收好了。见已暮,不能出门访信。小厮拿饭来吃了,且自宿歇。到了夜间,忽听得门外一阵人声,打门甚急。钟生惊讶道:“莫非是宦家来寻我么?”

 那小厮也惊醒了,当是钟生睡着叫道:“相公,外面有人打门呢。”

 钟生道:“不要理他。”

 正踌躇,那一起人已打进门来。灯笼火把,照耀如同白昼。钟生想:一间斗室,料难躲不能,忙忙穿衣起身。仗胆看时,原来是一起报录的。众人见了钟生,问道:“相公可是讳钟情么?”

 钟生道:“正是。”

 众人道:“恭喜相公高中。”

 遂将红报单贴起。钟生举目看时,高高中在第六名亚魁,喜不自胜。一来喜的是一介寒儒,平地步于青云之上。二来喜的是今得成名,不负钱贵一番苦心,可以娶他报德。【念念不忘,端的是多情种子。】众人知他家寒,只请他写了一张赏单而去。连那个雇的小厮也喜欢得爬起来跳,道:“我相公中了!我相公中了!”

 少间,就有人来拉他去赴鹿鸣宴。至午后,方头巾,青圆领,披红簪花,鼓乐归。

 到了家中,只见有许多伯伯叔叔,哥哥弟弟,都是十余年不见面的,挤了一屋子。还有无数从来不曾会过的亲戚也来贺喜。因他只得一门小屋,褊窄之甚,连天井内都坐了。这些桌椅板凳都是坊街人家情愿送来借与他用的。【情愿二字妙甚。见得非我去借,乃他情愿借来与我耳。把势利炎凉真写得活现。】梅生虽不曾入场,他有许多亲友去考,又一心记念钟情,不知他中与不中,【世间那得有此等朋友?】半夜就去看榜,见钟生名列高魁,心中大喜,早来了替他支应事务。连那陶老也说远亲不如近邻,走来帮忙。那小厮笑笑跳跳,忙忙的搬东搬西跑。【写到小厮如此忙,才见热闹之甚。】钟生进门,先拜了天地祖宗,然后与众人作礼。众人也有送衣服的,送银子的,送尺头的,送酒席的,还有送家人来服侍的。钟生一概推辞不受,只有叔父舅母所赐不敢过却,只得收了。热闹至极。

 不一时,摆上酒来,斟钟道喜。大家揖逊一番,坐下同饮。那些族中长辈对钟生道:“我们祖坟上有许多地师看过,说风水甚好,子孙定然要发科甲。【阅此偶忆一笑谈。一人新得一马兵,请亲戚同到祖坟祭祖,彼在墓顶左右顾盼,向众道:“这风水也见不得甚么好,怎就出了我这样个杀星?】你又肯读书,久知道你自然总有今的与祖宗争光,果然不错。”

 亲戚们说道:“久闻新贵人才貌双全,自然要高发,但恨小亲们都不曾会过。贵人明岁还要连捷呢,我们叨在亲末,亦皆有光。”

 【十众年不见面之为伯弟兄,从不曾会过之亲戚,决无是理。作此语者,特为炎凉二字加倍出色。】大家赞不绝口。钟生一味谦逊,毫无骄矜之。钟生当一介寒儒,虽亲叔如陌路。今一旦中了,不知何处来的许多亲友趋承。【贫居闹市无人问,富在深山有远亲,前人已言之矣。】有几句感叹世情,道:人生何境是神仙,服食求师总枉然。

 寒士得官如得道,贫儒登第即登天。

 玉堂金马真蓬岛,御酒宫花实妙丹。

 漫道山中多甲子,贵来一胜千年。

 梅生向钟生道:“弟今早看榜,见真先生的令婿不骄干兄也发了。”

 钟生道:“与弟是同房中的?”

 忽然道:“可惜可惜。”

 梅生道:“干兄中了,兄为何道可惜?是甚缘故?”

 原来梅生知道干生是钟趋的弃婿,见钟趋在座,故意问钟生以讥他之意。钟生不好答得,支吾道:“弟别有所谓而言,非谓干兄也。”

 只见钟趋脸红项赤,内中私故,他三人心照而已。钟生向梅生道:“今表弟多兄昔日同窗,今又是同年了。”

 梅生道:“家母舅积德一生,不能博一第。今舍表弟缴幸,也足慰他老景了。弟清早到家母舅处一贺。因兄府上无人,就来相帮照看。”

 钟生道:“足见长兄以骨视我,感何如之?”

 彼此闲谈,饮至抵暮,方都散去。

 次早起来,就有个长班来投,钟生此时正用得着,就将他留下,跟了出门。天启七年丁卯科南京正主考陈其庆,副主考张士范,禀见过了。又去谢房师,拜同年,回拜众亲友。又上坟祭祖,整整忙了多。城中那乡宦财主,见他既青年又高中,知他未娶,许多人家倒央人来说要与他做亲。他都回已聘过了,一概谢绝。

 土山有个财主,姓易名于仁,托了许多亲友来说他女儿生得甚美,要赘钟生为婿。钟生苦苦相辞。他家不舍,再三再四央人说合。钟生见人烦琐得多了,序齿录上竟刻上了钱氏,才止住了众人。那个雇的小厮,他父亲情愿将子投靠充当家叮钟生见这小厮倒还老实,且又伶俐可使,与了他几两身价,改名钟用,留下使唤。这一间斗室不成规模,又托人转寻房子。

 又过数,稍暇,着钟用请了梅生来。坐下,先谢他前来相帮的情。然后说道:“弟有一要事恳烦吾兄一往,务在必成方妙。”

 梅生道:“兄请见教,若可效力,敢不从命?”

 钟生道:“弟间蒙兄厚爱,携弟同访钱姑。兄曾云恐小弟一去,还在他知心之列,不意此语竟成先兆。钱姑见我之后,十分亲爱,谆谆以终身相托。弟感其情切,即与之定盟,今敢烦兄做一月下老,到彼对他母亲一言,弟娶彼女为室,若要多少身价,悉听他意。望吾兄千万玉成其事,小弟容图后报。”

 梅生听罢,想了一回,道:“吾兄命弟做此些微之事,敢不效奔走之劳?以弟愚见,或行不得么,兄还当三思而行。”

 钟生道:“请教何故?”

 梅生道:“以吾兄新贵,且又正在青年,何患无富贵门楣闺阁娇娃为配?若娶此烟花香女,宁不惧为他人所笑乎?”

 钟生长叹了一声,道:“吾兄不知此女与弟万种深情,岂可相负?彼初会弟时,不鄙我寒,即托终身。临别又赠我数十金为灯火之费,弟仗此无薪水之忧,始得潜心苦读,方有今。且彼矢身自守,虽受伊母之凌不辞。人既有深情于我,背之不祥。古云:海可枯,石可烂,惟情不可移。况士为知已者死。吾兄请想,弟自幼孤贫,骨亲友视陌路。他一遇我即亲爱若此,一瞽目妇人胜有眼男儿万倍。【骂尽世情。】亦可谓称弟之知已矣,负心人岂我辈为耶?至于笑,听之他人,于我何与?况昨序齿录上弟业已刻上钱氏是嫡配了。”

 梅生道:“原来有这些缘故,弟却不知。弟此时即去,一有佳音,定然回报。”

 起身作别。

 钟生送他出门,才待转身,他的嫡亲叔父钟趋到门。这钟趋自与哥哥拆居之后,他一腔精神命脉,全在这一个利字上用功。昼夜盘算,屡年来家资也就积得富厚。向钟生孤处做贫士时,他全不瞅睬。但因他是尊行,每年新正生辰到门两次。他家若先有富贵亲友在座,恐钟生褴褛,玷辱了他,还不容进去。三年五载不但不见,叔叔家中一盏清茶,竟连叔婶的慈颜,同二位堂兄的金面,想见一见,也是难事。钟趋今见侄儿中了,前次来过,今又来。钟生连忙接进内,让他高坐。钟趋道:“贤侄诸事都毕了么?”

 钟生应道:“都完了。”

 钟趋道:“你今中了,非比往昔。【这四个字,今人痛哭涕。前也是骨,今也是骨,不过稍有贵之分,何便谓之非比往昔。】我看前那些亲友到此,都没处起坐。我家房子颇大,向原住不了,本要分些与你。因你是个贫士,孤身一人,不拘何处,可以安身。如今已是个新贵,尚住在此,不成规模。我今将一宅分为二院,让一半与你。已收拾洁净,可搬了去同住,也与我做叔叔的争光。”

 钟生道:“侄儿自幼父母见背,蒙叔父抚育成人。今托庇缴幸,尚未曾孝养叔父,稍报培植之恩,怎敢蒙叔父费心?”

 钟趋不知侄儿是好话,只疑是向来太情薄了,侄儿拿话来敲打。【或者有些也不可知。】红着脸,用话掩饰道:“我同你父亲是同胞兄弟,非远族,自家至亲骨,【贫时再没有肯说这句话。】怎说这样客话?当你做贫士时,【如何算得侄儿。】我虽是分家各户,也曾想招揽你家去。【违心之谈。】又想使你受些饥寒困苦,才肯发愤上进,这是我激励你的一个美意。【无情之人尚有可恕,惟极无情而专会说假好看、假亲热之语为可恨焉。得利其断其舌始为快。】今你高中了,【这才是说骨呢。】自已亲叔叔家不住,难道另寻房子不成?岂不怕人话?”

 【贼人胆虚,别人那得工夫来笑你?】钟生见叔叔如此说了,一者不敢违长者之命,二者也不好十分推却。见得叔叔当无情的样子,也就道:“蒙叔父下爱,敢不遵命?俟择吉就搬过去。”

 说毕,那钟趋去了。

 原来钟趋一者是趋奉侄儿新中,二来见他的弃婿干不骄也中了,钟趋抱怨儿子,说他二人当不该撺掇把妹子另嫁,做了这没良心的事。钟吾仁、钟吾义又抱怨父亲,当初不该希图豪贵,起这不端之意。恐干生有旧恨在心,怕算计他,故此要钟生搬来同祝就是干生有甚举动,看同年的叔父,或可包容,要他做个护身符意思。故当钟趋要悔盟之时,钟生力要谏阻,到叔父家去过数次,不得见面。他看这个样子,虽见了面,人微言轻,忠言定是要逆耳的,只得罢了。

 前次梅生说及干生中了,钟生见叔父弃却此佳婿,由不得口中吐出“可惜”

 二字。又问,但这话可是稠人广众之中梅生说得的,只得拿别话推过了,惟有钟趋明白,所以当时面红耳赤。那干生倒也是天空海阔之腹的人,毫不介意。钟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,不得不为之防。他这些族间同亲戚们听得钟趋送了钟生一所宅子,大家都来凑热闹,【真令人有时来谁不来之叹。】送帐、送桌椅、送摆设、送骨董,把一所新房填得富丽之极。

 钟生择迁移,众人送席送戏来作贺,又热闹了一番。钟生的旧房因真教官在任上,知干生是他令婿,将房子付他收管,干生也送还典价。钟生进了新房,又买了个丫头配了钟用。又投了两三房家人,寻了两个上样的丫环,预备服事钱贵。这番规模,不是前番那寒士气象了。

 你道钟生这银子是那里的?就是钱贵付他的了。他想,钟生要中了,自不必说。设或不中,恐钟生无颜,即为他赎身又无力,故将历年私蓄数百金尽付了与他,就不怕又磋跎了。这就是钱贵一片深心。钟生今中了,要娶他,少不得把家中收拾个待缺鸳鸯社,以俟新人。

 且说那钱贵自钟生去后,心中也甚忧疑。次早不见动静,疑宦萼或能忘情,稍放下了些。饭后正在房中兀坐,忽听得街上吆喝卖题名录,忙叫代目去买了一张进来,命他一看。念到第六名上就是钟情,钱贵见他中了,真喜欢非常。忙盥手焚香,拜谢了天地,在大士像前也叩拜了。此时那宦萼的事被这喜一冲,竟撂在东海傲来国去了。叫代目请了娘到房中,将他与钟生如何定盟,许中后娶他的话,<姑妄言> m.tTLlXs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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